车出扎日小镇，已是一派晚景，夕阳把山影拉得很长，山谷里愈加荒无人烟。偶尔有牛羊觅食，却不见牧人和军人，完全不像边境。到了大山深处，看见营房，才多了森严。营房门口，哨兵荷枪实弹，威严逼人。因为有熟人打招呼，知道我们去泡温泉，他们并不惊讶，但绝不多说一句话。他们只是严肃地公事公办，要我们不能拍照，并交出相机和手机。我思忖要是能不交多好。但从士兵的表情，我知道想法幼稚，边境非同儿戏，任何人都没有特权。据说这里的温泉出名，就因为戒备森严，也因在边境，常人只能望泉兴叹。

　　再往里走，气氛越发不同。营房和设施都涂了迷彩，与树木浑然一色。只有几排塑料大棚稍微醒目，那是部队菜地。据说，在万山耸峙的山谷，除了原始森林，连飞鸟都少见，加上运输不便，部队只好自力更生。但生活并不容易，原因是没有耕地，雨水过多，作物很难生长。长期以来，百姓总是种不了蔬菜。不知道部队有什么妙招，种出了蔬菜。车子经过时，有两个年轻战士正在大棚忙活，像是施肥，我忽然想到他们没准就是高人。绕过大棚，营房更隐蔽，那是离分界线最近的营房了，车子靠近后，才发现有寝室、食堂、会议室，五脏俱全，甚至还有篮球场，几个战士在打球，很投入，对我们视而不见，不知道是纪律要求，还是傍晚的时光于他们很难得。的确，大山里守边，除了打球，还能有什么娱乐呢？

　　温泉就在营房后。穿密林而过，几个战士正端着枪，隐蔽在战壕里，盯着远方，他们是最前哨。顺着枪指的方向，又钻过一片密林，才到温泉。说是温泉，其实很袖珍，两个露天小泉池，一间简易房，没有其他任何设施。唯一亮点是温泉边有不少红漆刻字，似乎在装点简陋的温泉，也像是在宣传什么。有两首七言诗，写的是战士泡温泉，显然出自战士之手。我泡温泉时，诗刻悬在头顶，那诗句红彤彤的，更像豪言壮语。我边泡温泉边读诗，由衷地感到部队的神圣，什么都不一样。而我想得更多的是写诗战士，不知道来自哪里，又去向哪里，只有诗永远留在了边境。也是环境特殊，来这里泡温泉的心更在边防。我泡的时候，虽然没看见印度兵，但确切知道，百米之外就有他们的眼睛和枪口，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望远镜。不过我并不担心，因为后方几十米，同样有我们威严的士兵。

　　也许来这里泡温泉就是冲这种感受吧，我既紧张又好奇，最终只泡了半小时，就匆匆离开温泉。这时晚景更浓，端枪的哨兵依旧很机警，而不远处，有军犬狂吠，声音传得很远，想必印度兵也能听见，只是不知道大胡子们此时在干什么。路过原先的营房时，部队晚餐已结束。而部队熟人还是坚持留我们吃晚餐，那是专为我们准备的饭菜和面条，虽然不是大餐，味道很可口。很稀罕的是吃到了西红柿、洋葱、辣椒和土豆，甚至时兴的生菜，它们都是战士亲手种的。我吃在口中，敬意在心中。遗憾的是，我自始至终没能与战士们说话，甚至晚餐后，也没见到他们的身影，更没听到休息号，但我知道他们就在身边，在大山里。